第五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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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总之要弄清楚,这一切都是为什么,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。”
樱子小姐一边戴着新的橡胶手套一边说。脱手套的时候,她总是把它翻过来。看来是为了把脏的部分放在里面扔掉。用过一次的手套,对她来说都是脏东西。即使是像今天这样的日子,她好像也不想再用一次。
“吃完饭的范子,应该是往自己的房间去了吧?因为快递员说‘听到下楼的声音’。”
说着,樱子小姐她径直向三楼走去。楼梯还是那么陡,我小心翼翼地追着她。
“里面是小范的房间。”
三楼只有四个房间。父亲的房间、继母的房间、范子的房间,还有会客用的房间。她的房间在三楼最里面的地方,就在继母房间的正对面。
“房间真大啊。”
看到她的房间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。
“是啊,继母的房间比较接近服装房,所以比较狭小,卧室好像是和爸爸一起用的。继母的房间原本是姑妈用的,晚上就在小范的房间和她一起睡。”
“哦……”
也就是说,两个人的卧室其实都是范子的房间吧。即便如此,房间还是很大的。和继母的房间不同,虽然个人物品甚至连书架上的书似乎都还在,却显得格外空荡荡的。
“小范不是那种喜欢乱买东西的人,所以房间就更显得煞风景了。”
蔷子夫人苦笑着说。
“意思就是说她在这个家没有容身之处了吗?”
“什么?”
我低声说着,蔷子夫人看着我。
“不,怎么说呢……我想应该是为了随时都能出去住,或者说是过着像短期寄居一样的生活吧。”
范子可能是一个对“物”的执着程度很低的人,室内既不时髦,又简洁、冷淡,给人一种最低限度的感觉,没有“个性”的味道,这样的房间没有传达出多少存在感。
书架上摆满了词典和历史书,虽然范子是日本史的老师,书架却让人感觉不到使用者的个人喜好。
“但是……除了这里,我觉得她没有可去的地方。”
“就没有选择去姑妈那里吗?”
“我不知道,也许她想过,但可能联系不上。”
蔷子夫人坐在主人已经不在的床上,灰尘轻轻飞舞。
“……警察果然也调查了姑妈的事。但是,电话的通信记录等全都确认了,没有发现两人有过联络的痕迹,而且……事件发生的时候,姑妈已经是晚期癌症。据说她还剩下三个月到半年的寿命。事发那天,她参加了癌症患者自助小组的自助会议。”
“自助小组?”
“嗯……怎么说才好呢?有同样烦恼和痛苦的当事人聚在一起,是那种互相支持的团体。互相倾诉痛苦的心情,互相讨论治疗方法。”
在因病去世之前,姑妈荣美子除了自己以外就已经没有可以支持自己的人了吗?她选择了与家人以外的人互相支持的道路,从她的人生中,我们可以看到她的孤独。
“听说她和同一种癌症患者组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小组。她一个人坚强地对抗病魔,她的心中恐怕已经不存在远藤家了。”
事发几个月后就去世的她的葬礼上,当然也没有范子的身影。
姑姑和侄女的人生就像镜子一样,即使相互分开也觉得空虚。
“啊,你竟然说小范什么都没有什么的,其实小范也挺有个人情趣的。”
说着,蔷子夫人走向书架。她的手指爱怜地滑过历史书的书脊。
“她迷上了书法和刻录,但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历史控,最喜欢战国时代。”
蔷子夫人调皮地笑了笑。
这让我有点意外,感觉第一次看到了范子的人性部分。
“是吗?那么她最喜欢的武将是谁?”
“是上杉谦信,她好像很喜欢上杉谦信那种坚持道义、禁欲的性格。”
我的话最喜欢直江兼续了,但蔷子夫人又如此补充道。虽然对蔷子夫人喜欢武将这件事感到意外,但我觉得喜欢把“爱”字刻在盔甲上战斗的直江氏好像是就如同蔷子夫人一般,她之所以会在意在原先生或许也是因为名字吧。
“所以,我们两个人本已打算去新潟旅行的,明明已经计划好的……”
说着说着,蔷子夫人的表情阴沉下来。
“那次旅行有没有遭到过反对?”
“那个……也不能说没有可能性。”
即便如此,那也会让人走向杀意吗?
“范子一直都是过着被杀意慢慢勒死的生活吗?!”
个人物品除了书以外,主要是笔记用具.......各种各样的墨水、钢笔、羽毛笔、玻璃笔等,可以看出范子小姐很喜欢写字。
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显眼的东西了,正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,想先走的樱子小姐停下了脚步。
“樱子小姐?”
“那个,继母的房间就在对面吗?”
“是啊。”
那还曾经是姑妈房间的地方。
“继母说要重新装修,正在收拾屋子,这事远藤范子赞成吗?”
我和蔷子夫人面面相觑。
“这么说来,凶器是几天前打扫仓库时弄出来的,原本是打算处理掉的,后来被范子小姐拿来用了。”
关于这一点,因为有保姆的证言,所以事实很清楚。
“总之,继母把家里都翻了个底朝天,对吧?”
“是啊。里面还残留着远藤范子姑妈的东西和亲生母亲的东西吧。也许不是丈夫和女儿懒得收拾,而是他们不想把这些东西扔掉。”
的确,那天早上继母也在眼前的房间里整理行李。在对面的房间里,范子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这一切的呢……。
“这么说,是继母的迟钝引起了小范的憎恶吗?”
“这个嘛。”
樱子小姐耸了耸肩,至少是和姑妈争吵时能让对方拿起菜刀的人,由此可以看出继母奈绪的性格一定有一些问题。
“但要得出结论,这些还不够。”
而且只在这个家里得到的信息是有限的,樱子小姐说要向周边的居民打听远藤家的情况,确实,这样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。
“小心。”
要下楼梯的时候,樱子小姐失去了平衡。我猛地抓住她的手,她回过头来对我微笑。
“你没事吧?”
“谢谢。”
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,樱子小姐的笑容也很开心。
正好这时蔷子夫人接着不知从哪里打来的电话,快步走出玄关。
“……就不能对蔷子夫人再温柔一点吗?”
我一边系鞋带,一边对樱子小姐说。
“她并不是想要真相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只要她能接受就行了。”
“就算这样,也不用说得这么伤人!”
我压低的声音中,不由得充满了怒气,樱子小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。
“她很聪明,不像你那么容易蒙骗。她认为这件事是悲剧,那就把它变成她所希望的样子不就行了吗?死人是不会说话的——只要在她心中找到正确的答案就足够了。”
如果无法改变那是悲剧,那就以对她来说漂亮的悲剧结束就好了。如果受伤的话,至少要以浅浅的伤口结束——我知道她想这么说,但这样真的能让蔷子夫人接受吗?
“那么,樱子小姐是怎么想的呢?”
“是恶魔干的。”
“恶魔?”
这句话完全不像樱子小姐说的,我吃了一惊。
“在极短的时间里,把镐头甩到父母头上——你能做到吗?对你的母亲和祖父们。”
“怎么可能!”
“那么结论就很简单了,凶手就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。”
说到这里,樱子小姐跟着蔷子夫人走出了远藤家。一个人留在玄关的我,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,还没能整齐地系好左鞋带就慌忙跑出玄关。
“好漂亮的狗,我家里也养了一只萨摩犬,怎么才能养得这么有毛呢?是饮食控制得好吗?”
我们走到马路上时,听见樱子小姐对路边的女性这样说话,看样子她好像遇到了一个带着萨摩犬进行江户散步的女人。
到底怎么了,樱子小姐不顾我的疑惑,和那个女人聊了起来。女性一开始也表现出些许警戒的神色,但后来她们渐渐聊起每天亲手做的饭菜、好用的刷子等话题。
没办法,我只好一边摸着长得比赫克塔还要精悍的萨摩犬伍迪,一头金发、脸瘦瘦的豪华狗玛蒂尔达(后来查了一下,好像是一种叫阿富汗猎犬的狗),一边听她们说话。一位体态姣好、牵着法国斗牛犬的太太也停下了脚步。
带着更大点眉的巴尼斯山犬麻吕的太太也一边问着“怎么了?”一边走过来。
“其实,我听说那里的房子可能要卖了,但听说不久前那里发生了一件大事,我为此很苦恼。”
过了一会儿,樱子小姐开口了,太太们突然为难地互相看了看。
玛蒂尔达与她高贵的外表相反,意外地平易近人,比赫克塔还执拗地要求我抚摸它。法国斗牛犬的金太郎也向我的膝盖发起进攻。伍迪一开始还若无其事,在我摸了摸它耳朵下面后,它就微微一笑。
养狗的人之间的社交圈,或者说横向联系是很奇妙的。在散步时,我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,光是牵着狗,就有一种奇妙的一体感。
所以我装作很喜欢狗的样子。不,确切地说是非常喜欢。看来太太们最终还是屈服于我们的热情,开始把事件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。
“我丈夫的母亲说范子是个好孩子,她经常和姑妈一起散步。虽然话不多,但很认真地回答姑妈‘是’、‘不是’,举止也很有礼貌。”
这是带着伍迪和玛蒂尔达散步的太太告诉我的,她好像住在五户开外。话题一旦展开,太太们的距离就更拉近了,其实这也一定是她们早就想说的话题。
“是啊。范子是个文静的女孩,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很朴素。不过她好像受过严格的教育,是个很有礼貌、很有品位的姑娘。所以啊……发生那种事,我真的吓了一跳。”
“她是我女儿学校的老师,是二年级的副班主任,可能因为是一位不会随便批评学生的老师,所以很受学生们的爱戴。只是总觉得和其他老师相处得不好,给人一种孤立的印象。”
金太郎的主人和麻吕的主人(按照养狗人的说法,应该叫金太郎妈妈、麻吕妈妈)异口同声地说道。
“结果,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荣美子离开了她的缘故,这对范子的打击太大了。她本是一个开朗、亲切、快乐的人。自从姑妈走后,远藤家就突然变得很难相处了。”
“而且,父亲还娶了一个那么漂亮又年轻的妻子。小范真可怜啊,她一定很寂寞吧,要是多跟我们倾诉一下就好了。”
和玛蒂尔达妈妈不同,一直住在这里的金太郎妈妈和麻吕妈妈说话毫不遮掩,尽管是那样的事件,她们还是拥护范子。
“虽然媒体说了很多,但也许范子才是真正的受害者。她是个很认真的孩子,所以也许只是一时想不开。”
她们的话题就此转移到了别的地方,我们道谢后逃离了三人的圈子,站在稍远处的蔷子夫人松了一口气。
即便如此,大家都说同样的话,这让我很吃惊。范子并不坏,她是个好孩子,难以置信——我听了这样的话,渐渐变得难以置信,难道是我的心眼儿不好吗?
樱子小姐是怎么想的呢?她又去了附近的人家,问他们关于远藤家的事情。但大多数人家都很警惕地不跟她谈论这些,但也有人非常热心地说:“有时候会有人来调查范子。”
听着听着,我的心情越来越低落。至于跟在后面的蔷子夫人,则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。
最后,我们去了一户人家,那户人家看上去就是所谓的设计师住宅,让人联想起藤冈旧宅邸,黑乎乎的崭新房子。
按响门铃,我们谎称要买远藤家的房子。过了一会儿,一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。
“啊……”
“那个……有什么事吗?”
我不禁语塞,红得出奇的脸,红充血的眼睛,带着鼻音的声音——这个女人看起来就像哭过一样。
“不好意思,您是来收钱的吗?”
“不……”
“我想问问远藤家的事。”
樱子小姐不顾正有所顾虑担心的我,直球问道。
“远藤先生?”
她瞬间疑惑地歪了歪头。
“啊!就是那个杀人事件发生的地方。”
但在我们说明之前,她似乎注意到了,再次摇了摇头。
“对不起,我们搬到这里没多久。”
“志穗。”
这时,家里出现了一个男人,把女人叫了过来。
“对、对了,你们去很早以前就住在附近的河内先生那里吧,说不定河内先生知道些什么,他是个很亲切的人。”
她突然慌慌张张地说着,拿起放在鞋柜里的圆珠笔。
“河内的写法是这样(Kouchi)。”
“嗯”
“就在后面的那家,我想只要走到旁边的马路上就能认出来。”
那个叫志穗的女人,不知为何用圆珠笔在我手上清晰地画了一个黑点。
“那个……”
我还以为她一定会写上对方的住址,或者写上对方的名字。但她连解释都没来得及解释,就把我们赶出了家门。
“怎么了?”
“不……”
这房子真奇怪,而且被圆珠笔用力描着的手掌好痛。
结果我们去找了她告诉我的那户人家时,对方刚好不在。
“嗯,好了,再慢慢调查一下吧,毕竟是死人,用不着着急。”
回过神来,已经过了下午四点,我们必须回旭川了。
警察的调查也不会有戏剧性的进展,尽管明知如此,但总觉得这一天没有什么大收获。
我觉得累了,心干巴巴的。
回家的路上,我和樱子小姐在车内都没有说话,蔷子夫人决定留在札幌。我只是盯着手上残留的黑点,不知不觉就被迷住了。回家的路上,我陷入了噩梦。
内容不记得了,只是醒过来的时候太害怕了,剧烈跳动的心脏痛得要命,但这确实是我活着才能体会的痛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