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月3日《新闻纵横》《新闻进行时》、央视新闻客户端
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广“中国之声”特别节目《听见》报道了：
中国之声纪录节目《听见》推出五一特别报道《劳动，温暖时光》。今天推出《乌兰和布特》。
【资料图】
康复师张老师：“就是对下肢的肌力进行一个抗阻的训练，就是训练他的下肢，方便于他后面的行走，现在主要还是在行走这边提升。这个动作的话是 50 次每组。”
这里是内蒙古包头市东河区的一家脑瘫患儿康复中心，是14岁的布特和奶奶乌兰过去9年里几乎每天都要来的地方。单膝跪地、双腿站立……一个动作要反复练习几十次，甚至上百次，豆大的汗珠顺着布特的额头滑落。
乌兰奶奶：“你看我不提你裤腰你也 100 个做完了嘛。对呀，张老师白白提了一个月裤腰，让你轻松一个月嘛。你轻松了，但是你离会走路又远了一步。”
布特：“我说我那一个月不腰疼。”
乌兰奶奶：“你当然不腰疼了，后边给你提起来了。”
68岁的乌兰戴着眼镜，满头银发。九年了，孙子布特从一开始不会翻身、不会爬，到今天终于能够站立，只有她知道，这一路走来，洒下多少汗，流过多少泪。如今，让布特早一点学会走路，是祖孙俩新的目标。
乌兰奶奶：“老天爷不告诉我多会儿离开，我跟他必须有这个时间观念，因为我今年已经 68岁了。在我离世之前，如果他能站起来，能生活自理了，这就是我唯一的一桩心事。我经常跟他说这个话啊，你是想去扫马路，做清洁工，还是想去做一个高科技的(工作)，啥都可以。工作不分贵贱，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，你就自己走就行了。”
一上午的康复训练结束了，11:30分，布特独自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下二楼楼梯，安静地坐在地上，抬起头，眼睛盯着康复中心一楼的监控大屏。屏幕里，是正在下楼的奶奶。
记者：“在视频里能看着奶奶？”
布特：“嗯，能看着。”
记者：“每天都是在这等奶奶吗？”
布特：“嗯，对。”
记者：“然后就看到奶奶就放心了是吗？”
布特：“对。”
乌兰奶奶：“特别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。他天天早下来，然后他就要看我，我问他为什么，难道是我走路比别人走路好看？他就说好看。”
等到了奶奶，布特开始穿鞋。布特的鞋子有些特殊，高帮处是钢板，每双鞋都有近5斤重。
记者：“他这个鞋跟普通的鞋有区别吗？”
乌兰：“后边你捏一下能捏动吗？”
记者：“钢的。”
乌兰：“嗯，是钢的。看那儿，那里边一多半全是他穿过的。”
记者：“23 号到 43 号。那刚来的时候是多大号脚啊？”
乌兰：“23码……”
时光缓缓向前，慢慢长大的小布特已经开始跟奶奶探讨服装搭配的问题了。
乌兰：“你要快点给奶奶站起来，会走路，然后奶奶真的得去跳跳舞，去走走模特步，让你看看我是什么样的。我要穿旗袍，我要穿高跟鞋，我还要让你给我买衣服，你答应给我买金项链。”
布特：“我跟你说，旗袍和高跟鞋不搭。”
乌兰：“那还穿旅游鞋能穿旗袍？这是什么意思？旗袍一定是高跟鞋。”
熙熙攘攘的大街上，奶奶紧紧挽着布特的胳膊，用同样的步子，同样的速度，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。一路上，布特会把路边每一个店铺招牌上的字读一遍，遇到不认识的字，还要停下来问个清楚。
布特：“倒回去，嗯，恐怕我得问一个字，嗯。”
乌兰奶奶：“又看见个奇怪字。他就这样。”
布特：“这个字是指哪个地方？这个河南。”
乌兰：“豫，河南的豫剧。知道吧。他就从小就这样，他很小的时候在工业路，那沿路的小卖铺那么多，他坐在轮椅上他就蹬着腿，停停停停。是咋了？干啥呢？奶奶那个字，就这样。”
从康复中心到租住的房子不到10分钟的路程，布特和奶奶要慢腾腾地走50分钟。回头去看，过往的14年里，奶奶和布特命运的小舟也在生活的巨浪中一路跌跌撞撞。
1岁9个月时，布特的爸爸去世，妈妈出走。乌兰也先后失去了女儿和老伴。接连痛失至亲，乌兰的心里，盛满了悲伤。
“他爸爸死那天，我去抱着布特就上宿舍。没有灯光，走廊里黑漆漆的，孩子就在那喊有人没？有人没？他害怕。一进门，（布特）上来就把我手就抓住了，看着那块被子，哎，我就知道这个孩子肯定是我的。”
布特：“东门过大桥，大桥底下一树枣，拿着杆子去打枣，一个枣、两个枣、三个枣、四个枣、五个枣……”
小小的布特成了乌兰眼前的光亮，乌兰也成了布特生命中唯一的依靠。乌兰说，看着孙子清澈的眼神，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。
“你看见小孩衣服，你会想起他。看见别人叫奶奶，你会想起他。我记得我姥姥就说过话，说兰子，人要身受苦，不要叫心受苦。”
每个清晨，都是祖孙俩最忙碌的时刻。乌兰早上5点半起床给布特做早饭，随后准备带去康复中心的午饭。再给小布特洗漱，帮助他上厕所。7点半，祖孙俩准时从家出发去做康复。
奶奶乌兰：“我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就是马上就夏天了，他必须全天走路，他自己都愁，他知道我会怎么样收拾他，我就这点好，我有耐力。哈哈哈……”
每一次康复，都是对小布特莫大的考验。疼痛，疲惫，枯燥，整整9年，一天又一天，一年又一年，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看到奇迹，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的路要走。小小的孩童，总会有趴在原地，不想再动的崩溃时刻。
乌兰：“做这个低头，直起腰他得靠住后面这个背板，再低头再靠住背板，200个，做198，哭啦，重做200个，从那以后，一次都没有过没完成，都要加十个，这小子这点儿真厉害。”
布特：“奶奶头一次找我谈的时候就说，布特，我什么事情都能让你，唯独康复和学习这两个事情上，我不能让你。要让我放松，我就这辈子可能是走不起来。”
做完康复回到家，乌兰常会戴上老花镜，踩着缝纫机做围巾。布特会安静地待在一旁，写字，看书，唱歌，祖孙俩都有各自忙活不完的事。
记者：“你在写什么字？”
布特：“写这个名字。其实我手好了，写好字，我想写书法之类的。”
记者：“你这是在学啥呀？”
布特：“我学语文课。”
记者：“这是几年级的语文？”
布特：“三年级的。”
记者：“你比较喜欢的是哪些？”
布特：“语文吧，语文比较好，我数学一向都不太好。”
祖孙俩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各自忙碌，相安无事，但偶尔，也会一言不合，气氛紧张。
乌兰：“她怕我摘眼镜。”
记者：“什么时候奶奶会摘眼镜？”
布特：“生气。比方说当我一个视频好几次录不过的时候，然后完了我奶奶给我指出错误，我有的时候可拗了，我就不承认，然后奶奶那个时候就生气了，就摘下眼镜看我。”
乌兰：“我一摘下眼镜我就看他，他离得近嘛，他立马就变脸了，他说你摘了眼镜是恶魔，哈哈哈。”
布特认得字越来越多，乌兰也摸索着学会了视频直播。
【直播现场】大家好，我是布特奶奶，我的手工作品都是我自己做的，我给大家先展示一下。还有人认识我，我是布特奶奶，他现在我能领着他走了，相信他很快就会去上学的……
直播镜头里，乌兰花白的卷发，一袭墨紫色旗袍，一双低跟黑皮鞋，自如地为粉丝们介绍自己亲手做的围巾。
乌兰：“我是一个下楼买菜都得抹抹口红，你看他又笑了，呵呵。我真是那样的，我儿子小的时候，那个年代没有眉笔什么样的，他生下来是个黄头发，没眉毛你知道吗？我每次出门时候划一根，那会火柴棍可粗呢，就点着了以后把那火柴棍掰了，然后给把眉毛画上。然后我就是一直就是，必须是描眉画眼地画一下，然后再出门，就包括买菜也是。我说人的精神面貌其实是给自己看的，不是给别人看的。”
在布特的眼里，乌兰是个很特别的奶奶。她只要出门，总要在镜子前收拾半天。不管夏天还是冬天，奶奶每天都坚持给他用凉水洗脸，告诉他，男孩子要经得住风雨，要像草原上的雄鹰一样，在风雨中翱翔。
“我说布特，男孩子要经风雨，你要能够扛住灾病，天寒地冻、风雨无阻，我希望我将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能放心。”
14岁的布特跟奶奶变得很像，喜欢照镜子，喜欢学新东西，脑子里总会蹦出新想法。
乌兰：“爬进去厕所的功夫，他一定会照照镜子，然后就咧咧这个大嘴就对着镜子就笑。我说你是不是觉得你长得特好？我挺帅的，自己。他经常这样的他。你看你从他身上哪能找见那个悲观呀，失望呀，能找见吗？真没有。”
记者：“有没有什么愿望？”
布特：“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会走路。我抓紧去上学。”
记者：“如果可以去旅游，想去哪去看一看吗？”
布特：“先去趟长城吧。”
记者：“为啥？”
布特：“因为我在电视里老看着长城。因为我想上长城溜达一圈，看能把长城走完不。”
布特有了新愿望，乌兰也就有了新目标：学驾照。
记者：“学驾照有什么心愿吗？”
乌兰：“布特接送上下学，带着布特出去旅游，自己有车，总比你坐火车过地道这些东西要方便，对吧？而且布特很快会走路了，我想他会走路就要去看看外边美好的世界了，将来我要不在了，就剩他自己一个时，他有没有那个心情，还有就是有没有人陪伴，这都是问题。那我在，我就会去做这件事情，能走多远走多远呗。”
祖孙俩就这样搀扶着走过了一年又一年，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他们不寻常的过往。一个普通的日子，乌兰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四川小乐的信息。
乌兰：“突然她给我发来一条微信，她说我跟我的妈妈、我的丈夫，我们商量过啦，每个月给布特100块钱生活费，没有一个月断过顿。”
四载春秋，寒来暑往，小布特对从未谋面的小乐阿姨充满好奇，就拨通了电话，想听听阿姨的声音。电话通了，但很快就被挂断了。
乌兰：“她说对不起小布特，阿姨也是脑瘫，阿姨的口齿没有你伶俐，我到今天为止说话也没有你说话好。自己家庭本身是这样的，然后去来帮助另外一个这样的家庭，而且坚持着好几年，真的对我来说，印象太深了。”
乌兰说，和布特摇摇晃晃走过了9个春秋，算不清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个人伸过来的手。9年前，她觉得世界一片黯淡，如今，有布特日夜和她相伴，她觉得日子是带着甜味的。看着布特长高了，长壮了，能陪她聊天，给她唱歌，逗她开心，仿佛每一天都是晴朗朗的好天气。
乌兰：“布特也带给我好多正面的东西。你们别看是我教他，他有时候真的能给了我不少的鼓励。你看有一次我们去参加活动，包头爱心协会的人还在，知道吗？包头爱心协会的人还在。完了坐在汽车上，阿姨就问他说布特你想吃啥？嗯，他说他想吃龙虾，我就哈哈大笑了，我说你这个这叫做白日梦，你要说吃个烩酸菜没问题，我说人要活得现实一点。他就能说，奶奶，没有梦想，哪来的成功？人努力不就是为了自己的梦想？他说，就像你似的，你不是照样还要织毛衣，你还要买毛线，为什么不放弃？那个阿姨就把车停在路边，就看着她就给哭了。”
乌兰也曾有过恐惧，陪布特的日子总是有限，布特的未来在哪里？布特的远方是何方？如今，她的担心越来越少，她坚信，即使没有她的陪伴，布特也会有人照料，会走好余下的路。
“经常跟布特说，如果你发现奶奶有什么事情，第一件事你要把你的身份证带好，你要把手机带好，你要把衣服多多能往身上穿的衣服都穿好，他说热怎么办？我说热可以脱，冷了没有人给你，然后你坐在门口报 110 打120，等着别人来找你，到时候会有人管你的。这都已经教过他，我桌子上放的救心丹桌子上放的。嗯，就是随时都准备着，就今天当今天的过就行了。”
日升月落，总有黎明。乌兰说，她和布特熬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，她也学会了与所有的不幸握手言和。每个人都会遇到生命中的风雨交加，但或早或晚，天总会放晴，雨后的彩虹才是绚烂的人生底色。她牢牢地记住了最近刚从书上看到的一首诗，诗句里是她对布特最想说出的祝福：愿你一路平安，桥都坚固，隧道都光明。
乌兰：“不管过得多艰难，艰难就是一份经历。就是你看这个经历，我有的时候就觉得你当时过的时候，不觉得，你过了以后非常有成就感。虽然很艰难，现在就可以把它当成一种笑谈去谈。人的生命一辈子就一次，一定要从小活到大，要完美地把这个生死一生过了。”
记者：总台郑颖、内蒙古台董云静、包头台王晓蕾
编辑：董云静、赵佛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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